
我叫李静,一个信奉“经济独立才是女人最大底气”的退休教师。
我的世界,就像我手中的算盘,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不容含糊。
我和老伴陈建明过了一辈子,退休后,我更是将这“清清楚楚”的原则贯彻到了极致——AA制。
我拿着8200的退休金,过着精致体面的生活;他拿着3500的微薄退休金,为了“凑份子”,不得不去小区当了保安。
我曾以为,这是最公平、最理性的生活方式,是我们新时代老年人“人间清醒”的典范。
直到那天,我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醒来,面对巨额的医疗费和无人照拂的窘境,看着他那双因为“没钱”而显得无比无力的手。
我才发现,我算清了每一分钱,却唯独算漏了人心,算错了婚姻。
我引以为傲的算盘,在那一刻,彻底打碎了。
而我,也彻底慌了。
01
“建明,这个月的燃气费是128块,电费215块,物业费300。按照咱们说好的,一人一半,你这部分是321块5。还有,上周我买菜花了450,你吃了大概一半,就算你220。加起来,你这个月生活费总共要给我541块5。”
我一边在我的小账本上记录着,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陈建明说。
我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宣布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通知。这是我们退休两年来的常态。
陈建明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闻言,他慢慢放下报纸,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隐去了。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知道了,静,我晚点转给你。”
“别晚点,现在就转。亲兄弟明算账,钱的事情,最怕拖拖拉拉。”我拿出手机,点开了收款码,递到他面前。
这就是我,李静,一个退休的重点中学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书,也讲了一辈子原则。我的原则就是,女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在经济上依赖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你的丈夫。
我的退休金有8200块,在我們这个三线城市,算得上是相当优渥的水平。我用这笔钱,把我的退休生活安排得有声有色。每周两次瑜伽课,每月一次短途旅行,护肤品要买品牌的,衣服要讲究质感。我觉得,辛苦了一辈子,我就该这么体面地活着。
而我的丈夫陈建明,他退休前是厂里的会计,退休金只有3500块。这个数字,在8200面前,显得有些寒酸。
退休第一天,我就在饭桌上,郑重地向他提出了“婚姻合伙人”和“家庭开销AA制”的想法。
“建明,我们都退休了,孩子们也成家了。从今天起,咱们也换个活法。”我呷了一口自己新买的龙井,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当时愣了一下,问:“什么活法?”
“AA制。”我吐出这三个字,感觉自己像个走在时代前沿的新女性,“家里的固定开销,水电煤气物业,一人一半。买菜做饭,按人头算。谁生病了,医药费自理。谁想买东西,自己掏钱。你看,这样多好,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谁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咱们这是新时代的夫妻关系,清爽,独立,互不拖欠。”
我至今还记得陈建明当时的表情。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在那一瞬间,像是被冰水泼过一样,僵住了。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静,我们是一家人,真要算得这么清吗?”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和不解。
“建明,你别多想。正是因为是一家人,才要把账算清。你想想,要是我大手大脚,把你的钱也花了,你心里能舒服?或者你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好意思跟我开口,那不是更憋屈?”我振振有词地解释着我的理论,“钱是人的胆。你有钱,腰杆就直。我不想你因为钱比我少,在我面前就觉得矮一头。”
这番话,我说得理直气壮。这套理论,是我从年轻时就深信不疑的。我的母亲,就是因为一辈子依附父亲,看了一辈子脸色,活得毫无尊严。我从那时就发誓,绝不过那样的生活。
陈建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跟我大吵一架。我们结婚三十多年,他一直是个脾气温和、凡事都让着我的人。但这件事,我看得出,触及了他的底线。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都听你的。”
从那天起,我们家就变成了一个“共享空间”。冰箱里的食物,用不同颜色的保鲜盒区分开,我的放左边,他的放右边。客厅的电视,一人看一天。我买回来的高级水果,他从来不动。他买的打折点心,我也绝不伸手。
家,变得像一个精密运作的公司,而我和他,是两个泾渭分明的合伙人。
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的8200块,除了支付我那一半的开销,剩下的钱,我用来投资理财,买基金,买黄金。看着账户里不断增长的数字,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而陈建明,他的日子就过得有些紧巴巴了。3500块的退休金,支付了AA的生活费,再加上他自己的一些人情往来、抽烟的开销,几乎所剩无几。他以前偶尔还会和老同事出去钓鱼、下棋,后来渐渐地也不去了。我知道,他是囊中羞涩。
有时候,看着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在阳台上一个人默默抽烟,我的心里也会闪过一丝不忍。但那丝不忍,很快就被我强大的“原则”给压了下去。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应该自己负责。我这样告诉自己。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们老得走不动道。我以为,我的算盘会永远精准,我的生活会永远体面。
我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活法,简直是所有退休女性的榜样。你看,不靠男人,不看脸色,活得多潇洒,多自在!
我把我们的“AA制”生活当成趣闻讲给我的瑜伽课姐妹们听,她们纷纷投来或羡慕或惊奇的目光,这让我更加坚信自己的正确。
“李老师,你可真是‘人间清醒’啊!”
“是啊,不像我们家老头子,钱都攥在他手里,买件衣服都得跟他报备。”
这些话,像蜜一样甜,让我沉醉在自己构建的独立女性人设里,无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陈建明的一句话,让这个精密的“公司”出现了一丝裂缝。
02
那天晚饭,饭桌上是我们惯常的沉默。我吃着我买的深海鳕鱼,他吃着他买的特价肉末炒豆角。
突然,他放下筷子,对我说:“静,我想出去找个活干。”
我愣住了,夹着鳕鱼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找活干?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折腾什么?你的退休金不够花吗?”我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没理会我的嘲讽,只是低着头,声音很沉:“不太够。下个月晓月(我们的女儿)生日,我想给她包个大点的红包。还有,我这烟瘾,想戒也戒不掉,总不能一直买最便宜的。再说,人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他的理由听上去很充分,但我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名火。我觉得他这是在无声地抗议我,在打我的脸。
“你想找什么活?你这年纪,人家谁要你?再说,你一个退休会计,除了算算账,还会干什么?”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又冷又硬。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我有些心慌。
“我已经找好了。小区南门新开了个岗亭,招保安,包一顿晚饭,一个月2000块。”
“保安?”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陈建明,你疯了!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去给人家当保安?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这要是让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知道了,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的反应很激烈,我觉得我的体面和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我的丈夫,一个退休会计,居然要去当保安!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说我李静刻薄,把丈夫逼到这份上了?
“脸面值几个钱?”他淡淡地说,语气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静,我不想再每次给你转账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像个乞丐。我也不想看着你买这买那,而我连给女儿买件像样礼物的钱都拿不出来。当保安不丢人,伸手要钱才丢人。”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陈建明,你行!你真是长本事了!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连脸都不要了!好,你去,你去当你的保安!我倒要看看,你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退休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我觉得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他却始终没有再还嘴,只是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第二天,他就真的穿上了那身崭新的、却显得有些不合身的保安制服。深蓝色的制服,把他衬得更加瘦削和蒼老。他对着镜子,笨拙地整理着领带,那双曾经灵活拨动算盘珠子的手,现在却连个领带都打不好。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我却无力阻止。
他出门的时候,对我说了句:“我上班去了。”
我没有理他,把头扭向一边。
很快,小区里就传开了。我出门买菜,总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哎,你看,那就是李老师的爱人,在南门站岗呢。”
“是啊,真没想到。李老师一个月退休金八千多,怎么还让他老伴去干这个?”
“谁知道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一个退休老师,一个保安,这俩人……啧啧。”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我强撑着面子,假装听不见,昂首挺胸地走过。回到家,我却气得把手里的菜狠狠摔在厨房。
我恨陈建明,恨他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
为了反击这种“羞辱”,我花钱更厉害了。我报了更贵的私人教练瑜伽课,买了一条近五千块的羊绒围巾,甚至还计划着跟我的姐妹们去欧洲旅游。
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告诉陈建明:你看,我李静离了你,活得更好,更滋润。你的堕落,与我无关。
陈建明的生活变得更加辛苦。他每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七点回来,有时候还要值夜班。回来后,总是满脸疲惫。他那3500的退休金,加上2000的保安工资,一个月有5500了。他不再需要我催,每个月一号,准时把AA的钱转给我。有时候,他甚至会主动多买一些菜,放在厨房,说:“今天超市打折,多买了点,你也吃吧。”
我总是冷冷地回一句:“不用了,我有。”
我们的女儿晓月知道了这件事,特地从她工作的城市打电话回来质问我。
“妈!你怎么能让爸去当保安?他都多大年纪了!你那点钱自己花就那么开心吗?你缺那几百块钱的生活费吗?”女儿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失望。
我更加委屈和愤怒:“你懂什么!这不是钱的事,这是原则!是他自己要去丢人现眼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供他吃供他喝,把他当老爷一样供起来,他就满意了?你爸那个人,你不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妈,你那不叫原则,你那叫自私!”晓月在电话那头吼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自私?”我握着被挂断的电话,气得发笑。我为了不依附男人,为了活出自我,奋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竟然是个自私的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越发觉得,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是清醒的。他们,都被那些陈腐的、过时的观念给绑架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告诉自己:李静,别理他们,你没有错。
我依旧过着我的精致生活,而陈建明,则在小区的岗亭里,日复一日地站岗,风雨无阻。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行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命运的算盘,却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我算了一笔狠账。
03
日子在我的精致和他的辛劳中,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渐渐习惯了邻居们的指指点点,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一种复杂的嫉妒——他们嫉妒我能如此“狠心”地逼迫丈夫,从而让自己活得潇洒。这种病态的解读,竟让我产生了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我的生活品质,因为陈建明的“额外收入”而得到了间接的提升。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家里的一些公共开销,他会主动承担得更多。比如换个新的节能灯泡,修一下滴水的马桶,他会说:“这个我来吧,我在物业熟。”然后自己掏钱处理好。
我乐得清闲,也省下了一笔钱。心里暗自得意:你看,男人就是不能惯着,逼一逼,潜力不就出来了吗?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女强人”的感觉。在我的瑜伽姐妹圈里,我成了绝对的核心。她们羡慕我的果决和独立,常常向我请教“御夫之术”。
“李姐,你真是我们的偶像。我家那个,让他拖个地都跟要他命似的,你居然能让你老公出去打工养家。”一个叫王姐的姐妹夸张地说道。
我端着茶杯,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没什么,男人嘛,就是得有事干。闲着,容易闲出病来。”
我说这话时,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觉得充满了哲理。
陈建明似乎也习惯了保安的生活。他变得更沉默了,但人好像也精神了些。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我面前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他的腰杆,似乎真的“直”了起来。
他开始有了一些我不知道的“小秘密”。有时候,我半夜起夜,会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以为他在看电视,敲敲门,他会慌乱地应一声,说马上就睡。有几次,我仿佛听到他在跟谁小声地打电话,说的都是些“流水”、“报表”、“税务”之类的词。
我问他,他只含糊地说:“跟同事聊天呢。我们队长以前也是干财务的,有共同语言。”
我没多想。一个保安队长,能懂什么财务?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账目罢了。我嗤之以鼻,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工作贴金。
他下班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不固定。有时候天黑就回来了,有时候却要到深夜。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总是说:“队里有事,加了个班。”或者“帮张大爷家扛了袋米上楼,耽误了会儿。”
小区里的人缘,他倒是越来越好了。我出门时,总有人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李老师,你家老陈可真是个热心肠啊!”“李老师,多亏了你家老陈,我上次忘带钥匙,他帮我爬窗进去的!”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滋味。我觉得,他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外人。在家里,他对我,却越来越像一个合租的室友,除了每月准时上交“租金”,再无更多交流。
我们的女儿晓月,因为上次的争吵,跟我冷战了很久。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直接找陈建明。我能听到他们在电话里有说有笑,聊着女儿公司里的事,聊着新上映的电影。而我,只能在旁边,假装不在意地听着。
有一次,我听到晓月在电话里说:“爸,你别太累了,注意身体。我给你打的钱,你该买点好吃的就买点,别都攒着。”
我的心猛地一抽。女儿给他打钱了?他们父女俩,是合起伙来,把我当成一个刻薄的“包租婆”来防着吗?
等他挂了电话,我冷冷地问:“晓月给你钱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孩子一片孝心。”
“她给你多少?”我追问。
“没多少,就两千。”
“两千?那正好,下个月的房贷,你该多出一千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们家的房子还有最后两年的贷款没还清,之前说好了一人一半。既然他现在有“外快”,多承担一点,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的话说出口,陈建明那张总是带着疲惫和隐忍的脸,终于变了颜色。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都在哆嗦。
“李静……你……你还是个人吗?”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怎么不是人了?我说的哪句不在理上?你能者多劳,多挣多出,这不公平吗?”我毫不示弱地回敬他。
那天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们之间,连最后一丝伪装的和平都撕碎了。
他没有再跟我争辩,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他转身回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从那天起,他不再主动跟我说一句话。钱,他依旧准时转给我,甚至把我要求多出的那部分房贷也加上了。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变得空洞而冰冷。
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我低头。我没错。我只是在追求一种绝对的公平。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我自己的生活中去。我开始学习国画,我的瑜伽练得越来越好,甚至能做出很多高难度的动作。我在朋友圈里晒出我的画作,晒出我旅行的美景,收获了一片赞美。
我告诉自己,看,李静,没有男人,你一样可以活得精彩纷呈。婚姻,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它不能添花,那还不如没有。
我沉浸在这种虚假的繁荣里,看不到陈建明日益佝偻的背影,看不到他眼底越来越深的疲惫,更看不到,一场足以摧毁我所有骄傲和原则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我以为我掌控着生活的方向盘,却不知道,我早已在偏航的道路上,越开越远。
那个决定我命运的下午,来得毫无征兆。
04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二下午,阳光很好。我刚上完我的国画课,心情颇为舒畅。老师夸我的新画《秋菊图》很有风骨,颇得大家神韵。我把画小心翼翼地卷好,准备拿去装裱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我盘算着,这幅画,一定要配一个上好的红木画框,才能彰显它的价值。虽然价格不菲,但这是精神投资,值得。
我哼着小曲,走进一家常去的装裱店。老板娘热情地迎了上来。
“李老师,今天又带大作来了?”
“是啊,刚画好的,你帮我看看,配个什么框好。”我得意地展开我的画。
就在我和老板娘讨论着画框材质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向我袭来。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旁边的柜台,却感觉手臂软得像面条一样,不听使唤。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我的胸口炸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我这是……在医院?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无力。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我醒来,走了过来,表情严肃。
“李静老师是吧?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怎么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突发急性心肌梗死,幸亏送来得及时,我们给你做了紧急的溶栓治疗,暂时稳住了病情。但是……”医生顿了顿,拿起一张CT片,对着光看了一下,“你的冠状动脉有三处严重狭窄,其中一处堵塞超过了90%。溶栓只能解决燃眉之急,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必须尽快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心……心脏搭桥?”我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这四个字,我只在电视剧里听过。它代表着开膛破肚,代表着高昂的费用,代表着生死未卜。
“医生……这……这个手术……很贵吧?”我颤抖着声音问,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我的算盘,在这一刻,本能地开始计算。
医生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惊讶我首先问的是这个问题。他点点头:“是的,心脏搭桥手术的费用不低,加上后续的治疗和药物,初步估计,至少需要准备十五到二十万。”
“二……二十万?”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二十万!
我这些年是攒了些钱,我的理财账户里,基金、股票加上现金,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万。但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养老钱,是我后半辈子体面生活的保障!是我安全感的终极来源!
一下子要拿出二十万,等于要了我半条命!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窒息感,似乎又一次扼住了我的喉咙。
“家属呢?你的家属联系上了吗?”医生问道。
“家属……”我这才想起陈建明。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了。“您别乱动,刚抢救过来。”
“我……我老伴呢?他叫陈建明,你们联系他了吗?”我急切地问。
护士查了一下记录,摇了摇头:“给你做检查的时候,在你手机里找到了一个备注‘晓月’的电话,打过去了。你女儿说她马上从外地赶回来。至于你爱人,我们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
没人接?
我的心,又是一沉。
怎么会没人接?他在上班?当保安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连个电话都不能接?
一股莫名的恐慌和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我李静,现在躺在这里,生死未卜,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拿主意,而我的丈夫,我的“合伙人”,居然失联了?
医生看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安慰道:“你别急,可能是在忙。你女儿已经在路上了。手术的事情,等你女儿来了再商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情绪稳定。”
医生和护士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二十万的手术费,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钱,我的养老钱……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那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是我安全感的全部。
陈建明呢?他有钱吗?
我想起他那3500块的退休金,加上2000块的保安工资。一个月5500。按照我们AA制的生活方式,他每个月能攒下多少?一千?两千?
杯水车薪!
他根本指望不上!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那引以为傲的“原则”,我那算得清清楚楚的账本,在疾病和生死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多么的可笑。
我一直以为,钱是我最大的底气。可现在,当需要用钱来买命的时候,我却犹豫了,我心疼了。
我一直以为,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现在,我躺在这张病床上,动弹不得,身边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我才发现,人是多么的脆弱。
我拿起手机,颤抖着手,再次拨通了陈建明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听着电话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那个每月拿着可怜工资,被我逼去当保安的丈夫,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到底在哪里?
我的“人间清醒”,我的“独立自主”,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李静,一个自诩活得通透的女人,在冰冷的病床上,面对着巨额的手术费和联系不上的丈夫,彻底慌了。
我的天,好像真的要塌下来了。
05
恐慌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想把它盯穿,让陈建明的名字自动跳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病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仪器发出的“滴滴”声,那声音仿佛在为我的生命倒计时。
我又一次拨打了陈建明的电话。
依然是那句冰冷的“无人接听”。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愤怒、委屈、恐惧、无助……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江倒海。
我开始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在报复我?报复我这些年对他的“刻薄”,报复我逼他去当保安,报复我跟他算得那么清楚?
他是不是巴不得我出事?这样,他就解脱了。我的房子,我的存款……虽然我们婚后财产有协议,但如果我不在了,他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总能分到一部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把我们几十年的夫妻,想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可是,除了这个理由,我找不到任何他失联的解释。
当保安,就算再忙,接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他明知道我下午出去,到现在没回家,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的心越来越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旁边的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护士匆匆跑了进来,一边帮我调整呼吸,一边责备道:“不是让你情绪稳定吗!你怎么回事?还想不想要命了?”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说话,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护士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行了行了,别哭了。你现在是病人,天大的事,也得等身体好了再说。你再这样,神仙也救不了你。”
她帮我掖好被角,又给我量了血压,确认没事后才离开。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李静,你必须冷静。你教了一辈子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能自乱阵脚。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第一,钱的问题。二十万。我必须动用我的养老金了。虽然心如刀割,但命比钱重要。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第二,人的问题。女儿在路上,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不可能长期照顾我。手术后那段最难熬的时间,谁来照顾我?护工?我不放心。陈建明……
想到他,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我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我颤抖着手,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我心梗住院了,在市一院。速来。”
我没有加任何情绪化的词语,只是陈述事实。这是我最后的骄傲。
发完微信,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
如果他看到信息还不来,那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我的手机终于响了。
我像触电一样抓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晓月”两个字,心里一阵失望。
我接起电话,声音虚弱:“晓月……”
“妈!你怎么样了!我刚下高铁,正在打车往医院赶!你别怕,我马上就到!”女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焦急。
听到女儿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我不是一个人了。
“我……我没事……”我的声音哽咽了,“医生说……要做手术。”
“做!必须做!钱的事你别担心,我这里有!你把爸的电话给我,我跟他说!”晓月果断地说。
“你爸……我联系不上他。”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晓月很惊讶,“怎么会联系不上?他不是在小区当保安吗?我打他电话试试!”
电话那头,我能听到晓月拨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说:“真的没人接!搞什么啊!我打给物业问问!”
又是一阵等待。
“喂?王经理吗?我是陈建明的女儿……对对,我爸今天上班了吗?……什么?他今天请假了?请假去哪儿了您知道吗?……哦,好,好,谢谢您。”
晓月挂了电话,对我说道:“妈,物业经理说,爸今天一早就请假了,说家里有急事。他没说去哪儿。”
请假了?
我更糊涂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跟我说“上班去了”。他有什么急事,需要一早就请假,还连手机都不接?
一个又一个谜团,让我本就混乱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我满怀期待地望过去,以为是陈建明。
然而,走进来的,却是我女儿晓月。她风尘仆仆,眼睛红肿,显然是一路哭着赶过来的。
“妈!”她扑到我的病床前,抓着我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晓月,别哭,妈没事……”我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我们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把这些天的委屈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哭过之后,晓月擦干眼泪,开始像个大人一样处理事情。她详细地向医生了解我的病情,签了一堆文件,然后去缴费处,二话不说,直接刷卡交了五万块钱的押金。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我心里一阵欣慰,也一阵心酸。我的女儿长大了,能为我遮风挡雨了。可本该站在这里的那个男人,却缺席了。
晚上,晓月给我买来了清淡的米粥,一口一口地喂我。
“妈,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病。钱的事,我已经跟公司请了预支,也跟朋友借了点,手术费够了。爸那边,可能真有什么急事,等他忙完了,肯定会来的。”晓月安慰我。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抱任何希望。
夜深了,晓月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却毫无睡意。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感受着心脏隐隐的作痛,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裹了我。
我想起了我和陈建明刚结婚的时候。那时我们很穷,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冬天没有暖气,他会把我的脚捂在他的怀里。我生晓月的时候难产,他在产房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出来后,他抓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是因为钱吗?是我那可笑的“原则”吗?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就在我即将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颤抖着手点开,是陈建明发来的。
消息很短,只有几个字。
“别怕,有我。”
06
“别怕,有我。”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穿透了我冰冷的心防。
我的眼泪,再一次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委屈,而是因为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知道我住院了。他没有不管我。
我立刻把电话拨了过去。这一次,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静?”电话那头传来陈建明熟悉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陈建明!你到底在哪儿?你知不知道我……”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满腹的委屈和责备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晓月给我发信息了。你别急,也别怕。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处理完了,我马上就过去。你听我的,安心在医院待着,一切有我。”
“急事?你有什么急事比我的命还重要?”我还是忍不住质问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说:“静,相信我。我处理的,正是跟你的命一样重要的事。等我过去了,再跟你解释。你把手机给医生,我跟他说几句。”
我虽然满腹疑云,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按了呼叫铃,把护士叫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了她。
我看到护士拿着手机,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讲了很久。她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例行公事,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变成了肃然起敬。
她讲完电话回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李老师,您先生让我转告您,让您什么都别担心,安心休息,配合治疗。手术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了。”护士的语气,充满了尊敬。
“安排好了?他怎么安排?他一个当保安的……”我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妥。
护士笑了笑,说:“您先生可真不像个普通的保安啊。他刚刚在电话里,跟我们科室的王主任直接通了话。把您的病情、手术方案、用药选择,分析得头头是道,比我们有些年轻医生还专业。他还特别指定,要请咱们院心外科最好的专家,张院士来主刀。他说费用不是问题,只要能用最好的方案。”
“什么?张院士?”我彻底惊呆了。
张院士是我们市,乃至全省最顶尖的心外科专家,一把刀救过无数人的命。想请他动手术,别说是有钱,就是有权,都得排长队。陈建明他……他怎么可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护士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是啊,王主任听完电话,脸都绿了,马上就去联系张院士了。您先生还说,他已经联系了进口支架的供应商,确保手术能用上最新、副作用最小的材料。他说,您的身体,必须用最好的。”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这接二连三的震撼信息了。
一个保安,跟科室主任谈笑风生?一个保安,能直接指定院士主刀?一个保安,还能联系上进口医疗器械的供应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建明,你到底是谁?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护士的话,回想着陈建明这几年来的种种反常。
他那些神秘的电话,他房间里深夜亮着的灯,他那越来越不固定的下班时间,他那双不像保安,反而更像常年握笔而布满薄茧的手……
一个个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海里拼接,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第二天一早,科室的王主任亲自来查房了。他对我,态度好得简直有些恭敬。
“李老师,您感觉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好吗?”他嘘寒问暖,跟我平时见到的那个威严的主任判若两人。
“王主任……我……”
“您别担心,张院士已经同意主刀了,手术安排在后天上午。我们已经为您制定了最完善的手术方案,确保万无一失。”王主任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问:“王主任,我先生他……他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王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李老师,您真是好福气啊!您先生可真是深藏不露!他没跟您说吗?”
“说什么?”我追问。
王 a 主任神秘地笑了笑:“这个,还是等他亲自跟您说比较好。我只能告诉您,您先生,是我们整个医疗系统都非常尊敬的一位前辈。”
前辈?
陈建明?一个退休的小会计,一个小区保安,怎么会是医疗系统的前辈?
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傻子,一个天大的傻子。我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我自以为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我给他贴上了“窝囊”、“没本事”、“靠我养”的标签,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优越感。
可现在,所有人都告诉我,我错了。错得离谱。
晓月看着这一切,也跟我一样,满脸的困惑和震惊。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他……”
我摇了摇头,我比她更想知道答案。
就在我们母女俩面面相觑的时候,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人,是陈建明。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他身上,却再也没有了那股保安的疲惫和卑微。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一条深色西裤,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整个人显得异常挺拔、精神。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眼神沉静而有力。
他径直走到我的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
“吓坏了吧?”他柔声说,语气里满是心疼。
我看着他,这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张纸巾,温柔地帮我擦去眼泪。那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和争吵。
“别哭了,都过去了。”他顿了顿,然后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静,对不起,我骗了你。”
07
“对不起,我骗了你。”
陈建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漏掉了一拍。我怔怔地看着他,等待着那个即将揭晓的,足以颠覆我整个世界的秘密。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我床边坐下,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先喝点汤,我给你炖了一晚上。”他盛了一碗,用勺子轻轻吹了吹,递到我嘴边。
我机械地张开嘴,喝了一口。温热的鸡汤滑入喉咙,暖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些许。
他喂我喝完半碗汤,才把碗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静,你还记得我退休前,在厂里是干会计的吧?”他缓缓开口。
我点了点头。
“其实,那只是我的主业。我的副业,或者说,我真正的专业,是医疗器械和药品的成本核算与审计。”
“什么?”我愣住了。这个词,我只在一些财经新闻里听过,感觉离我的生活非常遥远。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评估一家医院、一个科室,甚至一台手术的成本构成是否合理,药品和器械的采购价格有没有水分。我年轻的时候,考取了国际注册内部审计师(CIA)的资格证,后来又专门进修了医疗领域的财务审计。那些年,我经常被省卫生厅借调,去给各大医院做财务审计和咨询。张院士,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曾经帮他负责的一个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做过全流程的成本监控,帮他节省了近百分之三十的经费。所以,他还欠我个人情。”
我的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他跟我结婚三十多年,我只知道他是个勤勤恳恳、埋头算账的小会计。他偶尔出差,也只说是厂里派他去学习。我从来没有想过,他那看似平凡的工作背后,还隐藏着如此“高大上”的身份。
“那你……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我颤抖着问。
他苦笑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落寞:“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你一直觉得我没本事,赚不到大钱。我这个所谓的‘专业’,听上去厉害,但其实是个得罪人的活,而且也不能直接变现。在厂里,我的工资并不比别人高。跟你说了,可能你还会觉得我是在吹牛。”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是啊,我一直都看不起他。我觉得他木讷,不善言辞,守着一份死工资,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如果他当时真的跟我说了这些,以我那时的心态,我大概真的会以为他是在吹牛,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那……那你退休后,为什么要去当保安?”这是我最大的疑问。
提到“保安”,陈建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那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退休后,我们开始AA制。你的退休金高,生活无忧,我很高兴。但我的退休金,你也知道,只有3500。除了我们的生活费,我几乎剩不下什么钱。我知道,你很有安全感,但你的安全感,只来自于你自己的账户。而我,想给我们这个家,一份真正的、共同的保障。”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既能解释我为什么能有额外的收入,又能有一个相对自由、不被人打扰的时间和空间。当保安,是最好的选择。”
“自由?空间?”我更糊涂了。
“嗯。”他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笔记本电脑。
他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和分析报告。
“自从退休后,我就重操旧业了。不过,我不再给公家单位干,而是开始接一些私人的活。很多医药公司、医疗投资机构,都需要我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帮他们做项目评估和财务模型。这些工作,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专注。”
“小区的保安亭,尤其是夜班,就是我最好的办公室。那里没人打扰,有电有网。我跟我们队长说好了,我帮他处理队里所有的账目报销,他默许我晚上在岗亭里用电脑干我自己的活。”
“所以,你那些深夜不睡的夜晚,那些神秘的电话,那些‘加班’,其实都是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对,我都在赚钱。”他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你……你赚了多少?”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点开了另一个文件,那是一个加密的Excel表格。他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后,表格打开了。
当我看清表格最下方那个汇总的数字时,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再一次停止了。
那个数字后面,跟着一串我几乎数不清的“0”。
那是一个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它比我那三十万的“养老钱”,多了不止十倍。
“这……这都是你……当‘保安’赚的?”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嗯。”他点头,“这两年,医疗行业发展很快,我的经验和专业知识,刚好赶上了风口。这些钱,一分一厘,都是我一个一个项目熬夜做出来的。每一笔收入,都有合同,都交了税。”
他关上电脑,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我的手心。
“这张卡,是用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开的联名账户。里面是这些年我所有的收入。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想等到我们的房贷还清,等到我攒够一笔让我们下半辈子可以环游世界的钱,再给你一个惊喜。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用钱来证明自己,来挑战你的‘原则’。”
“静,你坚持AA制,是想活得有尊严。而我,想让你在有尊严的基础上,活得更安心,更没有后顾之忧。我们俩,其实目标是一样的,只是方式不同。”
我握着那张沉甸甸的银行卡,看着眼前这个我自以为看透了的男人,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原来,在我斤斤计较着每一笔水电费,沾沾自喜于自己的“人间清醒”时,他却在用一个男人的方式,默默地为我们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
原来,在我嘲笑他穿着保安制服丢人现眼的时候,他却在那个小小的岗亭里,运筹帷幄,为我们的未来,构筑着最坚实的堡垒。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算盘,算清了柴米油盐,却算不出他的深情和担当。
我那点可怜的、建立在金钱上的安全感,在他那份沉默如山的爱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昨天……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到底去干什么急事了?”我哽咽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后怕。
“昨天,是我一个大项目的交割日,对方是海外的投资机构,有时差。我们约好了线上会议的时间,不能更改。那个会,关系到一笔巨额的投资款能否顺利到账。我请了假,找了个安静的网吧,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为了不受打扰,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等我开完会,看到晓月发来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信息时,我魂都吓飞了。”
“我第一时间给你转了三十万到医院的账户上,然后立刻给王主任打电话,动用了我这辈子都舍不得动用的人情,请他务必安排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方案。因为我知道,你怕花钱,更怕死。”
“静,钱没了可以再赚,但你,我只有一个。”
他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悔恨,有羞愧,有感动,更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我这个自作聪明了一辈子的傻女人,终于在这一刻,被我的丈夫,用最震撼的方式,狠狠地“打脸”了。
08
我的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晓月站在一旁,早已是泪流满面。她走过来,从后面抱住陈建明的肩膀,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无声地抽泣着。
我们一家三口,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隔阂的冰墙,在这一刻,彻底融化。
陈建明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我哭着,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哭了很久,我才渐渐平复下来。我擦干眼泪,红着眼睛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建明……对不起……”我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我……是我太自私,太自以为是了……我……”
他伸出食指,轻轻地按在我的嘴唇上,摇了摇头。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错。”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无比真诚,“你有你的原则,你的骄傲。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的不安。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需要用那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是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不该用这种‘自作聪明’的方式,让你受了这么多委ň屈,让你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
他的话,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把他逼到去当保安,让他受尽白眼和嘲笑,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辛苦换来的“红利”,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我的“御夫之术”。到头来,他却反过来体谅我的“不安”,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一个男人最高级的爱,或许不是给你多少钱,而是在你误解他、伤害他之后,依然能够看穿你内心的脆弱,然后选择温柔地原谅你。
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看着他鬓边新增的白发,看着他那双因为长期熬夜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
这两年,我是活得精致又体面。可我的精致,我的体面,却是建立在他的辛劳和牺牲之上的。
我所谓的“独立”,其实才是最大的“依赖”。我依赖着他的包容,依赖着他的退让,依赖着他那份沉默的爱。
“爸,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连我也瞒着?”晓月擦了擦眼泪,带着一丝嗔怪说,“你知道妈的脾气,你早点告诉我们,不就没这么多误会了吗?”
陈建明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叹了口气:“傻孩子,我不是想瞒着你们。我是想……想给自己,也给你们妈妈,留一点体面。”
“你妈是个要强的人,我如果直接把一张存着几百万的卡扔给她,告诉她我比她能赚钱,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她不会觉得高兴,她只会觉得我是在炫耀,是在挑战她的权威,是在打她的脸。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只会因为这件事,闹得更僵。”
“有时候,爱不是占有,不是炫耀,而是成全。我成全她的骄傲,成全她的‘原则’。我宁愿自己辛苦一点,受点委屈,只要她能开心,能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就够了。”
“我当保安,穿着那身制服,虽然在别人眼里很‘丢人’,但在我心里,那是我保护我们这个家的‘战袍’。我用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赚钱,同时,也守护了你妈妈那份比什么都珍贵的自尊心。”
听到这里,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一直以为,婚姻是一场博弈,我和陈建明,是楚河汉界两端的对手。我必须锱铢必较,才能守住我的城池。
可他却告诉我,婚姻不是博弈,而是一场守护。他不是我的对手,而是我最坚实的后盾。他用他的方式,守护着我,也守护着我们这个家。
我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那……我们小区那些人……”我想到那些邻居的指指点点,心里一阵发堵。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陈建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
“为什么?”
“我昨天请假的时候,跟我们物业的王经理摊牌了。我告诉他,我家里有急事,需要一大笔钱,所以不能再干了。我顺便把我这两年帮物业公司义务做的财务优化报告发给了他,那份报告,至少能帮他们公司每年节省几十万的成本。我还把我一个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当合伙人的学生,介绍给了他。”
“王经理当时就傻眼了,拿着那份报告,手都在抖。他非要给我包个十万块的红包,我没要。我只跟他说,我爱人住院了,请他帮忙跟小区的邻居们解释一下,别再乱嚼舌根,让我爱人安心养病。”
“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去‘解释’了。”陈建明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可以想象得到,当王经理拿着那份足以改变他职业生涯的报告,听到陈建明那些“轻描淡写”的介绍时,会是怎样一副震惊的表情。我也可以想象得到,当他把这些信息传递给小区里那些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大爷大妈们时,他们又会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那个曾经被他们嘲笑、被他们同情的“保安老陈”,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他们需要仰望的“扫地僧”。
而我,那个在他们眼中刻薄、自私的“李老师”,也从一个笑话,变成了一个被丈夫深爱、被无数人羡慕的女人。
这种反转,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彻底,简直比任何电视剧都要精彩。
我看着陈建明,这个我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男人,第一次发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不是金钱带来的光芒,而是一种由智慧、担当、格局和深爱交织而成的,令人心折的魅力。
我,李静,一个曾经只相信算盘的女人,在这一天,终于读懂了我的丈夫。
也终于,读懂了什么叫做“爱”。
09
后天,我的手术如期进行。
由张院士亲自主刀,一切都顺利得超乎想象。
我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麻药的劲还没完全过去,意识有些模糊。但我依然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陈建明。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把脸贴在我的手背上。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知道,那是他的眼泪。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坚强沉稳的男人,在我生死关头,终究还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我在VIP病房里住了半个月。这期间,陈建明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他不再是那个笨手笨脚的“保安”,而是一个细心体贴到极致的丈夫。他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餐,定时给我按摩,防止肌肉萎缩。他会给我读新闻,讲笑话,陪我解闷。他甚至学会了使用那些复杂的医疗仪器,比护士还要专业。
我的那些瑜伽姐妹们,也结伴来看过我一次。
她们提着昂贵的水果和补品,走进病房时,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她们看到了传说中的VIP病房,看到了对我呵护备至的陈建明,看到了他身上那种与“保安”身份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们的眼神里,不再是过去的同情和猎奇,而是变成了赤裸裸的羡慕和嫉妒。
“李姐,你……你可真有福气啊!”王姐结结巴巴地说,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正在给我削苹果的陈建明,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爱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比拥有全世界的财富还要富有。
小区里的风向,也如陈建明所料,彻底变了。
晓月告诉我,现在小区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保安老陈的传奇故事”。他成了小区里的“神话人物”。大家不再叫他“老陈”,而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他“陈老师”。
那些曾经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大妈们,现在见到我女儿,都热情得不得了。
“晓月啊,你爸可真了不起!你妈真是嫁对人了!”
“就是就是,这才是真正的男人,深藏不露,有担当!”
晓月学着她们的语气说给我听,我们俩笑得前仰后合。
出院那天,陈建明来接我。他没有开车,而是推着一辆轮椅。
“医生说你刚出院,不能太劳累。我们慢慢走回家,晒晒太阳。”他说。
我坐在轮椅上,他推着我,慢慢地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
回到家,我发现家里变了样。
不再有左右两边泾渭分明的冰箱,里面塞满了新鲜的食材。我的瑜伽垫旁边,多了一套崭新的渔具。我的书桌上,摆着他爱看的报纸。他的茶杯,和我的紫砂壶,并排放在茶几上。
这个家,终于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公司”,而有了它本该有的,温暖的烟火气。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我的抽屉里,找出那个我记录了两年多的AA制账本。
然后,当着陈建明的面,我把它撕得粉碎。
“建明,从今天起,我们家,再也没有AA制。”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的钱,是你的。你的钱,也是你的。不对,你的钱,还是我们的。”
我难得地俏皮了一句,陈建明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起来。
他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幸福。
他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好,都听你的。我们家,以后你最大,你说了算。”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有些哽咽。
我也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婚姻的算盘,从来都不该是用来计算得失的。它应该用来计算的,是爱与责任,是付出与感恩。
我那个曾经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小算盘,计算出了每一分钱的归属,却把我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感情,给算丢了。
而陈建明,他用他那个看似“糊涂”的大算盘,不算柴米油盐,不算个人得失,只算我们这个家的未来,只算如何才能让我幸福。
最终,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而我,输得心服口服。
输给了他的深情,输给了他的格局,输给了他那份沉默如山的爱。
这场病,让我失去了一部分健康,却让我赢回了我的丈夫,我的家,和我后半生的幸福。
现在想来,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10
身体康复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退掉了那些昂贵的私人教练课和名不副实的养生讲座。我不再追求那些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精致”,而是开始享受生活本身的美好。
陈建明也不再当“保安”了。他推掉了很多项目,只保留了一两个最核心、最轻松的顾问工作,他说,钱够花了,下半辈子,要用来陪我。
我们一起,用那张联名卡里的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还清了剩下的房贷。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然后,我们买了一辆宽敞舒适的SUV。陈建明说:“你的腿脚还不能太劳累,我们开车出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们的第一次旅行,没有去遥远的欧洲,而是回到了我们当年相识相恋的那个小城。
我们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吃了我们当年最爱吃的那家路边摊的馄饨。味道没变,只是我们都老了。
我看着他给我吹凉馄饨的样子,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了?不好吃吗?”他紧张地问。
我摇摇头,笑着说:“不,是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想谢谢你,谢谢你爱了我这么多年。”
他也笑了,眼眶却红了。
我们开始像所有普通的老夫老妻一样生活。
早上去菜市场,为了一毛钱的差价,和菜贩子讨价还价。他喜欢吃鱼,我专门去学了好几种烧鱼的方法。我喜欢喝汤,他每天都给我炖不同的汤。
下午,他会陪我一起去公园散步。我走累了,他就让我坐在长椅上,给我捏捏腿。他看人下棋,我就在旁边安静地看书。
晚上,我们不再分房睡。他会像年轻时一样,把我的脚捂在他的怀里。我会靠在他的臂弯里,听他讲那些财经新闻里我听不懂的道道,然后沉沉睡去。
我的那些瑜伽姐妹们,彻底成了我的“粉丝”。她们不再向我请教“御夫之術”,而是羡慕地问我:“李姐,你和陈老师的感情怎么这么好?有什么秘诀吗?”
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我都会看一眼旁边正在帮我整理画具的陈建明,然后笑着回答:
“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终于明白,过日子,不能光靠算盘,更要靠人心。”
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邻居们都说,我像是变了一个人,比生病前还年轻了。
我知道,是爱,滋养了我。
我们的小区,后来真的换了一家专业的物业公司,就是陈建明的学生介绍的那家。小区的环境、服务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物业费还降了。大家对陈建明,更是感激和尊敬。
他成了我们小区的“名人”和“骄傲”。
而我,作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享受着这份骄傲,也守护着这份幸福。
我的人生,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脸”和反转之后,终于回归了它最应该有的样子——平静,温暖,且充满了爱。
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李老师”,我只是陈建明的妻子,李静。
一个被爱着,也懂得如何去爱的,幸福的普通女人。
我的算盘,已经收起来了,放在了箱底,落满了灰。
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幸福,是算不出来的。
它是用心,一点一点,感受出来的。
(全文完)
声明:本故事为改编创作,部分人物、情节皆为虚构,旨在文学创作,请勿对号入座。遵守平台规则,传播正能量。(文中姓名均为化名,图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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